21 醒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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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罗庭晖点点头，面上浮起些许的笑。</p>

豆腐炸过，再挖开将肉馅儿酿进去，然后再以葱姜爆锅，倒入蟹油、秋油、芡水，罗庭晖既然有心，自然将功夫用到八成，豆腐挖得漂亮，肉馅填得圆满，蟹油芡汁也是打得黄亮剔透，浇在蒸好的酿豆腐上，如覆上一层琥珀。</p>

一群厨子们围着一道菜细细端详，罗庭晖有心想说其中的心思，又将话忍下。</p>

罗守娴在册子上细细记下材料和用时，抬手说：“尝尝看看。”</p>

厨子们纷纷下了筷子：</p>

“东家的本家兄长，手艺也是非同凡响，活儿又细又漂亮。”</p>

“好得很，要是撒点蟹肉会不会更好些？”</p>

身为灶头的孟酱缸踌躇片刻，才说：</p>

“用油炸的豆腐，只浇芡汁，味道淡了些，倒显得蟹油只沾了个色，肉味儿抢了蟹味儿。”</p>

二灶也点头：“确实，用肉馅儿倒不如换成虾泥，只是这样又多一道工。”</p>

孟酱缸又说：“东家，其他的酒楼用了黄鱼、长鱼，咱们若只用蟹油和油炸豆腐的色，倒生了怯。”</p>

其他人连连点头，又看向罗守娴。</p>

罗守娴的手放下筷子，在盘子边轻轻点了两下。</p>

“这般做的蟹味确实比蟹油豆腐淡了些，兄长不妨再想想。”</p>

罗庭晖极淡地笑了下，说：</p>

“好。”</p>

入夜，烛火照亮了铜镜。</p>

罗守娴透过铜镜看她娘，有些好奇：</p>

“娘，你怎么突然想我让我穿罗裙？”</p>

罗林氏将自己女儿的头发散了，一点点梳开。</p>

“你这头发随你爹，又黑又亮，都说‘发为血所余’，你哥他气血不足，头发就不如你。”</p>

属于娘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发，罗守娴舒服地眯了下眼睛。</p>

罗林氏笑着拿起黛笔：“你这眉毛太直了，娘给你改改。”</p>

罗守娴任由她动作。</p>

“我在岭南给你买了料子，花了好几天功夫做出了衣裙，这一对金钗是你哥哥给你买的，一会儿也戴上。”</p>

黛笔将罗守娴的眉画得弯而长，柔化了罗守娴的眉骨，显出了几分属于女子的俏意。</p>

罗林氏轻轻叹了声，柔声说：</p>

“咱们好好的姑娘家总算是解脱了，以后再不必穿男装、不必守灶台、不必拿菜刀，安安稳稳嫁了人，再不吃那烟熏火燎的苦……你苦了这么多年，可算走回正路了。”</p>

镜中的女子睁开了眼睛。</p>

镜中有两张相似的脸，是一对都被老天爷捉弄过的母女。</p>

她们血脉相系，命数相连，此刻，看对方都在镜中。</p>

“正路？娘，过往八年我走的是邪路？还是错路？”</p>

做母亲的那人缓缓移开了目光。</p>

“罗守娴，你就当过去的八年都是一场梦吧。”</p>

罗守娴微微垂下眼眸，片刻后，她笑了。</p>

罗林氏想过自己的女儿会哭，会闹，她也想好了自己该如何安抚、劝慰，可她没想到，她的女儿什么都没说。</p>

她的女儿只是披着发，将她带来的衣裙一件件穿上，还笑着问：</p>

“娘，您觉得好看吗？”</p>

罗林氏看着她的笑容无端有些惊慌，想要说什么把刚刚那句段描补回来，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说：</p>

“你生得这般好，自然是好看的。”</p>

“娘喜欢就好，您早些安寝吧。”</p>

翌日，罗庭晖早早到了盛香楼，他昨夜想了个新的法子。</p>

“罗官人，您昨日劳累咱们都看在眼里，今日且歇着吧。”</p>

“咱们盛香楼最轻的一口炒锅也是九斤的铁疙瘩，哪能让你天天油烹火燎？”</p>

厨子和帮工们笑着将他从灶间拦了出来。</p>

院子当中摆了一把椅子，罗庭晖看了一眼，又走到切菜的棚子下面。</p>

“使不得使不得，罗官人您可小心别伤了手。”</p>

瘦高的年轻人像是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p>

罗庭晖隐约记得他是方七财的儿子，却想不起名字了，他想寻自己的妹妹说两句话，想起来她今日去与人谈买蟹了。</p>

“你们都在忙，我怎能干坐着？”</p>

“哎呀，罗官人，您且坐着吧，盛香楼的客人可都是坐着的。”</p>

“您来得这般早，怕是觉也没睡足，不如在这儿醒醒神儿？”</p>

四方方的椅子摆在院子最显眼处，罗庭晖低头看着，像是看刑具一样。</p>

在码头与常来卖鱼的几家渔户谈好了买蟹，罗守娴却没直接回盛香楼。</p>

“替我在扬州南门守着、打听着，一户人家姓曹，男人叫曹栓，他的妻子人称是桂花婶子，是芍药巷罗家的下人，这几年他出了趟远门儿，要么是已经回来了，要么是快要回来了，查清楚，他带了什么东西什么人，进了维扬城先去了哪儿。”</p>

说话时，两块碎银子已经丢在了斜靠墙站着的男人手里。</p>

“罗东家放心，这事儿我们做得顺手，您最近在维扬城炙手可热，怕是没工夫去柔水阁，我们家大官人也不敢叨扰，只吩咐咱们这些人遇到您闲的时候跟您打声招呼，那断了膀子的鸟儿已经飞到西家笼子里了，安稳着呢。”</p>

“替我给冯官人道声谢，跟他说一声，今年维扬城里的酒楼憋着劲儿做黄鱼和长鱼，他要是愿意倒腾一手，也能沾点儿油水，只是过了端午这生意就做不得了，到时候我请他吃酒，也请你们喝茶。”</p>

说着，罗守娴又给了一角银子，男人半弯着腰接了，殷勤道了声谢。</p>

罗守娴自巷里转出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p>

“在岭南就买好了钗裙？呵……难怪上次在璇华观，祖母看我像看傻子。”</p>

看着亮堂堂的天和地，她站在当中，忽然觉得什么都离她很远。</p>

“喵。”一只白色的小爪子搭在了她的鞋面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