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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的晨雾刚从扬州城的青瓦上散去,秦朗已在国子监别院的演武场收剑。软剑归鞘时惊起檐下白鸽,振翅声里,温清悠抱着油纸包穿过月洞门,桂花糖糕的甜香先一步飘来:“秦公子快看!诗允说瘦西湖的荷花开了,咱们今日定要去画舫上吃茶!”
她月白襦裙上的银铃随着步伐轻响,林诗允则提着竹编食盒跟在身后,盒盖缝隙里露出青瓷食碟的边角:“特意备了醉虾和糟鱼,都是扬州老字号的手艺。昨日见你拆解弩机时指尖磨出了茧,今日该偷得半日闲。”
秦朗将汗巾搭在肩头,望着庭院里被晨露洗得发亮的翠竹,忽然想起昨日案头未读完的《刑名疏议》。
但温清悠已拽住他的衣袖,林诗允也含笑递过一柄竹骨油纸伞——伞面上绘着二十四桥的烟雨,正是扬州城最时兴的样式。
三人穿过熙攘的早市,青石板路上还留着昨夜的雨痕。挑夫担子上的茉莉花沾着水珠,小贩叫卖的糖粥冒着热气,温清悠突然指着街边捏面人的摊子笑出声:“快看!那面人捏的可是秦公子拆弩机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神似呢!”
秦朗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巴掌大的面人攥着袖珍弩机,眉眼间竟透着股较真的执拗。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林诗允却已买下三个面人,将其中一个执卷的递给秦朗:“这个更像你平日里读书的样子。”
行至虹桥,瘦西湖的波光已在眼前铺开。湖面上画舫往来,船头老艄公摇着橹唱吴歌,声音被水汽浸得柔润:“五亭桥下水连空,荷花深处小船通……”
温清悠兴致勃勃地登上一艘挂着紫藤花帘的画舫,船头摆着青瓷水盆,里面养着刚从湖里采来的莲蓬。
“尝尝这个!”
她剥开一颗莲子递过来,嫩白的莲肉带着清甜,“诗允说,这湖底还沉着前朝的玉琮呢,要是咱们划船时捞着了,算不算意外之财?”
林诗允铺开食盒里的菜肴,指着远处桥洞下的石刻:“看见那‘平波’二字了吗?是徐将军平定水患后所刻。当年他在此处筑堤,用的正是《考工记》里的‘梢工法’。”
秦朗倚着船舷,看湖水在船桨下漾开涟漪。远处有白鹭掠过水面,叼起一尾银鱼,惊起的水花落在相邻画舫的古筝弦上,叮咚几声,倒像是应和着老艄公的吴歌。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幽州随父亲巡营,见过的是长河落日、朔风猎猎,何曾见过这般柔婉的水色。
“秦公子在想什么?”
温清悠将一碟醉虾推到他面前,“莫不是又在琢磨刑名科的策论?你看这湖光山色,比那些律法条文可有趣多了!”
秦朗接过虾盏,指尖触到瓷碟的凉意,忽然笑道:“在想若将这瘦西湖的水引入《水部式》,该如何记载‘画舫往来禁例’。”
画舫行至二十四桥时,水面忽然浮起薄雾。
温清悠提议猜谜,以眼前景物为题,林诗允先出一谜:“‘桥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打一物。”
秦朗望着水中倒影,见自己与同伴的身影被波光揉碎,又缓缓聚合,忽然开口:“是铜镜?”
“不对不对!”
温清悠拍手笑道,“是这满湖的月光呀!”她说着,伸手去捞水面的光影,水珠溅在秦朗的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水痕,倒像是宣纸上晕开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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