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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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拔出后。鲜血飞射,腾起红雾。
这红色蔓延在整个都督府。
潜麟苑就更是喜气洋洋,因为那日从似愚苑回来,神医为逐星诊脉,便发现她已有身孕。
所有人都没见过柴彻这样开心。
他抱着妻子在院子里奔跑了起来,活像是个孩子。
逐星被他吓得紧紧揽住他的脖子,要他放她下来。
过去那个少年时便成名的剑客,在小小的院落中,似乎一点看不出他过去杀戮的影子。
逐星甚至都快忘了第一次在林中见到他时,他身上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
短短一天内,柴列便杀了无数个死士。
他不敢去数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只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潜麟苑传来好消息的时候,他的剑更快了,心也更冷了。
烟花燃尽,雾气渐渐在山林间一缕缕随风飘散。
皎然慢慢地站了起来,起身去合上窗子,因为这烟雾实在有些难闻。
等她再回身,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她怔征地凝视装睡的穆衿。
“师姐叫我回来住几日陪她,你干嘛也跟过来?蓁儿见不到你,不会哭吗?”
他的手臂伸出去,要她过来。
“怎么了?”
“你才走一天,我就想你了。”
皎然忍不住笑,“太肉麻了,你明日一早就走,免得师姐看见你跟来,笑话我们。”
他忽然坐起身,拉她躺在他怀里,念念不止说那些想她的甜言蜜语。
“蓁儿有她的父亲母亲,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她爹,你此前不是还吃醋吗?现在就这样大度了?”
她忽然发觉穆衿的脸已经向她靠近,避开了一些捂住自己的嘴,“你怎么说两句话就亲人,最近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太腻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她的唇,“果然是难以捉摸,前些时候还说要把我带走,藏起来,不许我再回似愚苑,现在就开始说腻了?”
皎然伸手去拉他,“哎呀,别走,别生气,我就是说一嘴,你怎么就气恼了。”
他却转身拿了杯酒来。
“我走了不是称你心意?不走,我偏要留下。”
皎然见他拿酒来,不解道,“这样晚,你还喝酒?”
他说,“我不喝,是给你喝的。”
皎然扑哧笑了,“都要睡了,谁还喝酒,我也不喝。”
他慢慢躺下,将一盅酒水从自己胸膛浇下。
皎然无奈,“那你记得一会儿声音不许太大。”
辛辣的酒流经她的舌尖,他忽然觉得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皎然的眼中也朦朦胧胧,嵌在壁上的灯,灯光微微照着屋中的瓷器,也照着皎然那张情动的脸。
“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
皎然还没说什么,他便急忙封住了她的嘴,她想笑,却被他不断追逐唇舌。
除夕,很快便到了。
这一天,和往年一样。
柴家的孩子一向多习武,摆了家宴,叫孩子们上来抓阄,谁抓到便为众人舞剑起兴。
都督大人抱着程鸢的孩子放在膝上逗着玩儿,抱了一会儿又被夫人接了过去,喂了些碎糕点,小孩子将都督夫人面前的碗碟摆弄得一塌糊涂,可夫人却无比喜欢这个孩子。
也许她跟大人心知肚明,这是谁的孩子,只是谁也没戳破,日子便这样糊涂过下去。
这是一场惨剧。
谁也没料想极致的快乐之后便是人间惨剧。
还是柴柔劈头散发冲了出来,在柴列抓到舞剑的字条时惊慌无比,柴瑜见她疯病这时候发作了,叫柴彻亲自上去压她回去,再关起来,直到她清醒了自然会出来。
他的剑那样快,那样凶。
在他们还没料到之际,柴列便冲向了柴彻。
柴彻手中并无兵刃,赤手空拳接了这一剑。
他太大意,或许是沉浸在妻子有孕的喜事中,也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兄长,从不曾朝他真正挥剑的兄长。
血从他的指缝中流淌而出,他架住了柴列的剑。
可他的招式没有停下,从柴彻手中抽出,卷头重来,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柴瑜吓了一跳,亲自上前阻止。
可一时间竟也没能一招制服。
府里侍从见大公子发狂,一时间没有都督大人的吩咐,也不敢冲上去以命相搏。
柴毁吓坏了,就要上前去,被卢携英拉住了,“你上去只有死路一条,父亲都阻止不了,你去只能被斩杀。”
后来很多年之后,留在皎然心中的程鸢,也只剩下这日的程鸢了。
她忘了她们之间的争执,忘了程鸢仇恨的目光,也忘了程鸢在她面前洋洋得意的模样。
她不该上前去的。
可她想,如果真的有人能令他恢复神智。
那么一定是她了。
他的剑太快了,他的心也太狠了,面对亲人,他也变成了猛兽一般。
皎然被穆衿拉着,只是那短暂的眨眼间的片刻。
她就已经扑出去了,一个身手那样差的女子,一个几乎可以算是没武功的女子,谁也不知她是为何有那样决绝的勇气。
等到他的剑穿透她的身躯,将她拦腰斩为两段,鲜血在新年这天的寒风中喷涌,染红了菜肴,地面,人脸,她才明白一个道理。
其实有一种可能,她并非不爱柴列,否则怎么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爱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她从来搞不懂。
只是死前,她脑中很清楚,她害怕他们在控制不住他的情况下,将他误杀了,所以她急于帮他恢复神智,也害怕他会在疯狂之际杀了他的手足,那么当他苏醒后,他一定痛苦不堪。
他嫉妒他的兄弟,可他未必不爱他的兄弟。
那是跟他流着同样鲜血的手足兄弟。
那样清脆的一声,斩断人身原来是这样快。
他的世界停滞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也听不见自己身体中叫嚣的痛苦和仇恨了。
直到孩子的声音打破了血和雪的寂静。
她轻轻喊了一句,“阿娘——”
可是没有人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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