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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寒风在雕梁画栋间呼啸穿梭,刮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府邸深处,曾经的卢龙节度使、如今被儿子刘守光架空的刘仁恭,正拥着美妾在温暖的锦帐中酣睡。酒气混合着熏香的气息弥漫在奢华的寝殿内。这位昔日雄踞幽燕的枭雄,如今眼袋浮肿,面色灰败,在醉梦中发出含糊的呓语,浑然不知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府邸西侧,紧邻燕王府的“骁锐营”驻地。这里没有歌舞升平,只有一片死寂的肃杀。营房内,灯火全无,数百名精壮的甲士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黑暗中,只有冰冷的铁甲偶尔反射出窗外透入的微光。他们沉默地检查着手中的刀剑、弓弩,将箭簇浸入身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油罐。空气中弥漫着桐油、铁锈和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营房中央,阿鲁台和扎哈,如同两尊来自地狱的魔神。他们脸上涂抹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精光四射的眼睛。阿鲁台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道狰狞的闪电纹路——正是顾远“惊雷”计划的信物。扎哈则仔细地擦拭着一柄狭长的弯刀,刀身幽暗,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

“时辰……快到了。”阿鲁台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扎哈没有抬头,只是将弯刀缓缓插入特制的皮质刀鞘,动作沉稳有力:“各门守将,皆已换成了‘小狼’的心腹。‘老羊’寝殿外的十六名‘铁卫’,酒里加了料,此刻应如死猪。” 他们口中的“小狼”,正是刘守光。这位野心勃勃的燕王世子,在得到契丹“国书”和顾远许诺的兵甲粮草后,早已按捺不住弑父夺位的渴望!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源自王府东南角粮仓方向!紧接着,刺眼的火光猛地窜起,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人声的惊呼、骚乱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迅速蔓延开来!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啊!”

“保护刘帅!保护王爷!”

混乱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死寂。整个燕王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瞬间沸腾起来。侍卫、仆役惊慌失措地奔跑,救火的铜锣声、水桶的碰撞声、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几乎在火起的同时,骁锐营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拉开!

“杀!” 阿鲁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他手中黑色令牌向前狠狠一挥!

“杀——!” 数百名蓄势待发的死士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汹涌而出!他们沉默得可怕,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铿锵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浪潮,目标直指刘仁恭的寝殿!扎哈一马当先,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前方的混乱之中。

寝殿外的回廊。十六名号称“铁卫”的精锐侍卫,此刻正如扎哈所言,瘫倒在角落或柱旁,鼾声如雷,酒气熏天,对逼近的杀机毫无察觉。

“噗!”“噗!” 轻微的利刃入肉声响起。扎哈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道血泉飙射。他的弯刀快得看不清轨迹,精准地割开一名又一名“铁卫”的咽喉。阿鲁台率领的大队紧随其后,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回廊,冲垮了殿门!

“谁?!” 殿内值夜的两名老太监被破门声惊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便被数支弩箭钉死在华丽的屏风上。

巨大的声响终于惊醒了龙床上的刘仁恭。他醉眼惺忪地坐起,锦被滑落,露出松弛的皮肉。“混账!何人惊扰本王……”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了冲入殿内、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黑甲武士,以及为首那两张涂抹着黑灰、如同恶鬼的脸庞!他怀中的美妾发出凄厉的尖叫。

“你……你们是……” 刘仁恭的醉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驱散,他认出了阿鲁台和扎哈身上那属于顾远亲卫的独特徽记,更认出了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死物的冰冷杀意!“顾远!是顾远派你们来的?!顾远!你居然也不安好心!守光!守光我儿何在?!”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徒劳地向后缩去,肥胖的身躯抖如筛糠。

回答他的,是阿鲁台手中沉重的战锤带着凄厉的风声砸落!

“啊——!” 惨叫戛然而止。红的血,白的浆,瞬间迸溅在明黄色的龙纹帐幔上,如同绽开了一朵妖异而残酷的花。

扎哈看也没看刘仁恭身边美妾血肉模糊的尸体,手中弯刀寒光一闪,旁边刘仁恭的谩骂也停止。他们打晕了刘仁恭,传令去找刘守光。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座象征着幽州最高权力的奢华寝殿,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铜哨,放入口中。

“咻——咻咻——咻——!”

三短一长,尖锐刺耳的哨音穿透殿宇,压过殿外的嘈杂混乱,清晰地传遍王府每一个角落!这是行动成功的信号,更是给早已按捺不住的刘守光——发出的夺位檄文!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刹那,王府各处,忠于刘守光的将领同时拔刀!

“奉世子令!诛杀叛逆,拥立新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更大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在王府各处轰然爆发!忠于刘仁恭的势力在突如其来的内外夹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瓦解崩溃。权力的更迭,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幽州……

阿鲁台和扎哈对视一眼,迅速隐入殿角的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舞台,属于迫不及待的刘守光和他即将建立的“大燕”了。而这场由顾远亲手点燃的幽州惊雷之火,其灼人的热浪和冲天的浓烟,必将以最快的速度,席卷到柏乡,席卷到李存勖的中军大帐!

数日后,晋阳,晋王府。

李存勖正志得意满地审视着沙盘,筹划着下一步南下攻梁、同时威压成德、义武二镇,彻底消化河北的方略。柏乡大胜的余威仍在,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仿佛天下已在掌中。

“报——!八百里加急!幽州急报!” 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三根染血雉羽的信使几乎是滚爬着冲入大殿,声音嘶哑凄厉。

殿内欢愉的气氛瞬间冻结。李存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讲!”

信使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禀……禀殿下!燕王……燕王刘仁恭……昨夜于王府寝殿……遇刺被囚!世子刘守光……已……已宣告继位,自立为帝,国号大燕!幽州……幽州全城戒严,封锁消息,屠戮……屠戮不附者……血流成河啊殿下!”

“什么?!”李存勖如遭雷击,脸上的志得意满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暴怒的铁青!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沙盘,木屑纷飞,代表城池的模型滚落一地!“刘守光!竖子安敢如此!刘仁恭……废物!废物!” 他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跳。

刘仁恭被囚禁了?被刺?刘守光篡位称帝?!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存勖的宏图之上!他原计划是挟柏乡大胜之威,或逼降或攻伐,将幽州这块肥肉也纳入囊中,彻底消除后方隐患,再全力对付朱温。如今幽州不仅没成囊中物,反而在刘守光这个野心勃勃的疯子手里称帝自立!这等于在他后院点燃了一座巨大的烽燧台!

更让他心头剧震、疑窦丛生的是——刺客!信使口中那批行动迅捷如电、手段狠辣精准、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黑甲死士!是谁?朱温的杀手?不可能,朱温刚在柏乡被打断了脊梁骨!契丹阿保机?契丹此刻正被自己散布的谣言和王庭内部的纠纷困扰,耶律阿保机焦头烂额……难道……是顾远?!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顾远!他刚走,幽州就出此惊天巨变!他之前还“好心”献计以幽州为主战场……让自己去联络刘仁恭……难道这一切都是顾远的圈套?他让我去联合刘仁恭,而是去……他暗中策反刘守光?!借刀杀人?!把幽州这潭水彻底搅浑,把刘守光这个疯子推上前台,来牵制自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李存勖的脚底直冲头顶!他第一次感到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顾远那张总是带着恭敬笑容的脸,此刻在他脑海中变得无比阴森可怖!

“顾远……顾远现在何处?!”李存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一丝……惊疑。

“回殿下,” 一名负责监控顾远行踪的将领连忙出列,“顾远一行,按行程,此刻应已过飞狐陉,距离石洲城……不足一日路程。唐榕依拉泽将军率五千精兵‘护卫’在侧,一切……一切如常。”

如常?李存勖死死盯着北方石洲的方向,牙关紧咬。幽州的惊雷余波未平,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塞北草原深处,那契丹狼骑如闷雷般滚动的马蹄声,正踏碎冰河,席卷而来!而顾远,这条他本以为已捏在手心的“狐狸”,正安然地坐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对着他露出……嘲讽的微笑?

“传令!”李存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狰狞,“命周德威!暂缓南下!即刻整军!目标——幽州!给我碾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伪燕!把刘守光的脑袋,给本王提回来!”

“另!”他眼中凶光暴涨,几乎要择人而噬,“飞鹰传书唐榕依拉泽!抵达石洲后,给本王死死盯住顾远!他府中一只鸟飞出去,也要给本王查清楚去向!若有丝毫异动……先斩后奏!石洲……绝不能有失!李嗣源!你带上穆那拉登!让他和阳八子一起和李嗣源一起去!带五万人支援唐榕依拉泽!”

殿内诸将噤若寒蝉。柏乡大胜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抑。李存勖胸膛剧烈起伏,望着沙盘上瞬间变得错综复杂的局面,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比他预想中更加混乱、更加血腥、更加不受控制的乱世巨浪,已由幽州这场惊雷般的血夜,正式拉开了它吞噬一切的序幕!

而此刻,远在数百里外的顾远,正勒马驻足于一处高坡,回望南方。他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晋阳大殿中李存勖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

“李兄,”顾远对着虚空,举了举并不存在的酒杯,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幽州的‘肥羊’,味道如何?这乱世的开胃菜……敬请享用。”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向着石洲方向——那即将成为天下旋涡中心的风暴眼——疾驰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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