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银杏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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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盖儿不知何时变成了浅褐色，像树皮的碎屑；摸摸肚皮，竟有细微的凸起——像树根在皮下游走。

\"那咋办？\"我急得直哭，\"我不想变成树！\"

老方丈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瓶，倒了些黑褐色的药末：\"这是用百年柏树皮熬的药，能镇住书魂。每日寅时，你要去银杏树下，把拾的叶子全埋回去，边埋边念'归还'二字。七七四十九天后，或许能救回你自己。\"

我咬着牙照做。头天埋叶子，刚把第一片叶子按进土里，就听见地底下传来\"咕噜\"一声，像有人在叹气。第二日埋第二片，叶子刚触到土，土堆上竟冒出嫩绿的芽儿。到了第七日，埋叶子的地方已经长出棵小银杏，细弱的枝桠上挂着片金叶——跟我拾的那些叶子一个样。

最难受的是第十三日。我埋叶子时，听见头顶有沙沙的响声。抬头一看，老银杏的枝桠正在摇晃，金黄的叶子\"簌簌\"往下掉，可那些叶子落下来，没飘到地上，反而往我身上粘。我躲，叶子追；我跑，叶子缠。最后实在躲不过，被叶子裹成了个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明心，莫怕。\"老方丈的声音从茧外传来，\"这是书魂在认主。你若能守住本心，它便退；你若再起贪念，它便缠得更紧。\"

我在茧里闭着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敲着银杏叶。我想起小时候，师父教我扫地，说\"扫的是尘，净的是心\"；想起老住持圆寂前，把《大藏经》塞进我怀里，说\"经在人在\"；想起净尘师父扫叶子时，总说\"叶子是佛的嘴，替咱们说因果\"。

原来我错了。书叶是佛的馈赠，不是贪心的资本。我之前拾叶，不是为了学佛，是为了\"有\"——有经可抄，有典可依，有学问能炫耀。可真正的智慧，从来不在叶子上，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茧\"啪\"地裂开。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老银杏的树根旁。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照见我手腕上的青纹淡了许多，头发里的绿毛也不见了。更奇的是，那些被我埋回去的叶子，竟从土里钻出芽来，绕着我的脚脖子长成了一圈小银杏。

老方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书魂认了你。往后你替我守着这树，也替我守着寺里的经。记住，真正的书，不在纸上，不在叶上，在你心里。\"

打那以后，我再没贪多拾过一片银杏叶。每日寅时，我只拾三片——一片抄《心经》，一片抄《金刚经》，一片抄《法华经》。剩下的叶子，就让它们留在树上，等风来，等雨落，等下一世的僧侣来拾。

如今我已是云隐寺的住持，老银杏还是那么粗，那么高。每年秋天，金黄的叶子落满地，寺里的僧侣们还是会拾叶抄经。只是没人再贪多，大家都知道——老银杏的书魂，护的是真心向佛的人。

你若来云隐寺，赶上秋阳正好的时候，不妨蹲在银杏树下捡片叶子。对着太阳照一照，说不定能看见叶脉里藏着的金光——那是百年前老住持的记忆，也是千年来每个真心向佛的人，留给后世的灯。